或者,干脆说,我们在这山里掉进了一条人挖出来的甬道。
我们不清楚这条道的来历。但我清楚的是,山里可能有农民樵夫进出,但绝不会有谁闲到放着上面的路不走,来地底下打洞。
这样看来,我已经对这条管道有了一些猜测。
我看向闷油瓶和胖子。闷油瓶不作声,回过身,把还吊在那里的绳子绞在手臂上,手臂用力一抖,将刀斜拉出来,一声不吭地卷好绳索,把刀收回鞘里。
张如洋翻着他那宝贝相机道:“好险,没摔坏。”
胖子道:“都什么时候还在意你那宝贝相机,里面不会有你珍藏的片儿吧,你们真是拍那个的?”
张如洋嘿嘿笑:“有感情了。”
我瞥了他一眼。我大概能理解他,毕竟我和我的老笔记本也有感情。他愿意记录,那也就随他去。
闷油瓶收拾好东西,站在我边上,低声说:“走。”
张如洋压根没有刚才那紧张劲了,反倒有些激动,听闷油瓶说走,抬腿就往前迈。我低声吼道:“上哪去?送死?”
张如洋被我吓一跳,赶紧站定,可怜巴巴地看我。
王江笑道:“如洋,别走那么前,你也没经验。三位老板开路,我来殿后吧。”
“你也闭嘴。”我闷声道,“胖子,你在最后,我跟小哥去前面。”
我这辈子第一烦的是有人一声不吭就跑,第二烦的是听见当兵的说要殿后,这几个人居然试图在半分钟内把这两项全都达成。
胖子有点傻眼:“天真,小哥开道就够了吧。怎么还得你俩一起?新婚燕尔也得看时候啊,明明胖爷更需要你,小哥一个不得顶我们俩?”
我说:“少说几句,死胖子。”
我拉着闷油瓶就往前走。胖子还想说话,但抓不到我们人,只好自己跟在最后,郁闷地嘀咕:“有了媳妇忘了娘,够可以的……”
这条路相当深,走了十来分钟,仍然看不到头,我、闷油瓶和胖子各自打着手电,沿路看周围的环境。这条道路似乎并没有精心建造,只是一条草草挖出的通道,四周也是坑洼的泥土,土里隐约还可以看出大块的岩石,应该就是这些岩石的结构顶着这通道,让它不至于坍塌。
闷油瓶一句话也不说,只管闷头走路,我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大好,就主动去拉他的胳膊。他仍不理我,我就去拉他的手,朝他笑:“小哥。”
闷油瓶任由我拉着他,许久才闷声说:“抱歉。”
我大概能知道他在对不起些什么。他觉得他没有把这座山摸透,以至于我们在大半夜掉进这样的境况中。
但这对不起压根来得毫无道理。一来,他想巡山,是我催他晚饭前回来,他也没在山里过过夜,晚上本来就更危险些。二来,他原本就毫无义务保护我们。
我们又不是缺手断脚,他也不天然是我们的保护神,要说保护,也应该是我们仨互相照应。闷油瓶的强大是从苦难中磨出来的,如果我们再利用他的强大去躲避苦难,那未免太不是东西。
我说:“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个。”
闷油瓶不说话了。
我回过头,对张如洋说:“眼睛闭上。”
张如洋立马捂上眼睛:“不用管我。”
我侧过头,在闷油瓶脸上亲了一下。闷油瓶转过脸来看我。过了一会儿,他似乎想说什么,但只是抿抿嘴,没有说出来。
我道:“探路辛苦,这个不算在计数里。”闷油瓶就点点头,又转过脸去,垂下眼睛。
张如洋捂着眼睛说:“老板,可以了吗,好黑啊,我怕摔……”
我说:“可以了。”
闷油瓶回头看了眼张如洋,又看看我,反手也握住我的手,终于抿下嘴,好像笑了笑。
我面上没什么表情,心里一阵悲凉,心说他娘的老子是什么人,老子他妈吴家小三爷,道上的小佛爷,上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,居然还有要牺牲色相安慰人的一天,真他娘的操蛋,可见造化弄人。
闷油瓶说:“先前来的时候,不是这样。”
我嗯了一声,脑子还在思考现在的处境和出路。听到闷油瓶的话,却感觉忽然捕捉到了些什么。
我们这次的遭遇,也许是偶然,也许不是。事实上,我更倾向于后者。虽然我是有点邪门,但我一直不相信巧合。并且,山上那分层的泥土也显然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形成。
也许这山里的变化是恒常存在的,只是正好被我们撞上。但如果这座山一直在变动,那闷油瓶之前巡山的时候不可能不发现。
张如洋顶着他那相机灯笼,小声絮叨:“老板,你说如果这山会动,像今天碰见的这样往下掉石头,那这山头早该秃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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